杭州賣腎者:信用卡還不起一則新聞讓我想到賣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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杭州賣腎者:信用卡還不起一則新聞讓我想到賣腎

杭州賣腎窩點內擺了10張上下鋪的架子牀

這些賣腎者多爲90後,他們選擇賣腎大多因爲急需用錢,有人爲了還信用卡欠款,有人爲了還債

賣腎者每天只吃兩頓,中午、晚上都是土豆、白菜,間或有豆腐。吃到後來食用油沒有了,土豆絲過水後用老乾媽辣醬的紅油下鍋,白菜完全乾炒

杭州長睦錦苑小區4室1廳的毛胚房裏,橫七豎八地擺滿十幾張上下鋪。這間房的住客一直以來都是一個沒人知道的祕密,“全是男孩,少時十幾個,多時三十個,隔幾天就有幾張新面孔。”保安和鄰居只知道表象,可也許沒人會想到,這其實是一個流動的“賣腎車間”。

5月28日,這是網絡拍客山姆哥(網名)在這裏臥底的第15天,他以賣腎者身份在這裏記錄了這個非法腎源供養基地從接頭、體檢、配型的全過程。早晨8:30,他終於撥打110報警,而就在兩天前,又有三名供體(賣腎者)在通過體檢後被髮往昆明、廣州等地,準備接受摘腎手術。

目前,杭州警方已成立專案組調查這起案件,三十多名腎源供體已被警方保護。

高利潤使賣腎成半開放網絡

賣腎網絡的利益鏈條主要有四類人構成:“大哥”、“馬仔”、“跟單者”、“醫生”。

東哥負責“銷售”,接洽患者中介,打通醫院網絡,他拿走賣腎網絡中的利潤大頭;而“藍天”和“小胖”則負責“養人”:在網上招徠供體、接站、日常照料、買火車票送供體返程等事宜,抽取17%的利潤點。

供體中表現積極、可靠者會先被委以做飯、清潔、報告動態等任務,考察期過後仍未被“發貨”者,則再去照顧剛做完手術被接回的供體。供體在聯繫上患者後,必須有一名“跟單者”,前往目的地與患者聯絡,完成面談、簽約、監督款項到賬、照料供體術後頭三天等任務。

跟單者一般會有2000到3000元收入,其人選也全部在賣腎完成者中挑選。跨入跟單者,意味着正式進入賣腎網絡。中介鼓勵供體互相介紹朋友賣腎。介紹一名且體檢通過給500元,手術成功給3000元。高額利潤刺激以及缺乏監管,讓賣腎成爲半開放網絡,越來越多人被捲入。

對話供體

他們那麼年輕,爲何選擇賣腎

山姆哥說,賣腎的人來自五湖四海,什麼樣的人都有,除了年輕和急需錢這兩個共同點,每個人都有令人唏噓的故事。對於手術的恐懼是繞不開的話題,很多人擔心做完手術身體出問題,賺來的錢看病都不夠,最後大家都會相互鼓勵,“賭一把!”而最受歡迎的話題則是拿到錢如何花?有的人既想手術後在醫院裏多待幾天,又想拿到3.5萬元過回瀟灑的日子。

王軍(化名)19歲來自江西

“信用卡還不起,一則新聞讓我想到賣腎”

我以前覺得賣腎這兩個字很可怕,沒想到自己會成爲其中一員。

來這裏之前我考慮了整整一個月,每天上班心不在焉的,一直在想信用卡的錢怎麼還,租的房子快到期了,後來把工作也辭了,整天就想辦法弄錢還債。我先去找朋友,實在沒辦法,想過借高利貸,但不知道哪裏能找到。我又打電話給銀行,問小額貸款怎麼貸,沒有抵押那種,他們告訴我不能貸款,因爲我已經欠信用卡錢了。

後來有一天看新聞,有個男的賣腎去買蘋果(手機),我上網查了一個腎的價格,上面說十幾萬、幾十萬,我感覺心裏有底了,就按照網上一個號碼打電話過去,沒想到是騙子,態度很兇,還讓我先交200塊錢。我又看了很多網上資料,後來找到一箇中介,他告訴我,網上說十幾萬的都是騙子,開價三萬四萬的都是真正的中介,不會收你一分錢,他讓我認真考慮一下。

那天我在小區樓下從上午11點坐到下午5點,抽了三包煙。網上有人說,少一個腎沒什麼,只要稍微注意點就好了,我還是有點猶豫。直到來了杭州,我才告訴一個最要好的朋友,他電話裏拼命勸我,可我已經決定了,叮囑如果有什麼意外就告訴我家裏人。

我問中介錢是術前給還是術後給?他說手術前給,他問我要卡還是現金,我說我要卡,他告訴我,會在我上手術檯前半小時確認卡里的金額。(程績)

對話山姆哥

記者:怎麼會想到去臥底賣腎的?最大的擔心是什麼?

山姆哥:在四月份接觸了一個賣腎者,他因信用卡欠賬而賣腎,但困境還是沒有改善,窟窿反而更大了,想更深入地瞭解賣腎者的心態和他們賣腎前的生活狀態。最大的擔心還是身份暴露。

記者:臥底前的過程是什麼樣的?多少錢成交的?

山姆哥:找中介的過程異常簡單。賣腎渠道網上觸手可及。我是12號坐飛機先到杭州,13號做了些準備,把所有東西都寄存在朋友那裏,14號凌晨離開杭州坐火車到海寧,當早再從海寧坐火車返回杭州,9:40在杭州火車站側邊的銀行門口與中介接頭。經過簡單詢問,查驗車票和證件後,“藍天”讓我們等,11點左右一輛吉利車開來接,車上下來一名前往濟南的賣腎者,此人穿着立領襯衫,戴着耳機,像是獨自去旅遊。“藍天”給他車票,我還以爲此賣腎者是大哥或同夥。“藍天”說,這是去濟南做手術的賣腎者,我非常吃驚。

記者:視頻是如何拍攝的?他們沒有防備嗎?

山姆哥:最初不敢多帶偷拍設備,只有一臺,後讓後方快遞到杭州,由杭州日報的肖向雲老師幫忙送往出租屋附近,我們在超市碰頭交接。非常感謝他。暗訪設備他們沒發現,後面用手機拍攝倒引起懷疑,但都成功掩蓋過去。

記者:這些賣腎的人,你覺得他們有哪些共性?

山姆哥:共性都是面臨困境缺錢,並且相信賣腎能夠解決他們的問題。但所有賣腎者都來自其他城市,不管他們出生在哪兒,都是城市居民。

記者:最讓你感覺可惜的是哪個人?

山姆哥:來自甘肅的“楊國”,他年紀最小,稚嫩、善良、聰明、艱難(視頻有說到他賣腎原因)都讓我很動容。他在中學發表過8000字小說,拿到500元稿費,他把錢捐給一家位於上海的“綠色生命”基金會,支持種樹。我一直儘量勸阻他。撤出的頭一天,我和他說明身份,讓他跟我一塊走。

記者:臥底前你想象中的賣腎人是什麼樣的?15天后又感覺他們是什麼樣的人?

山姆哥:他們就是一羣普通人,有被生活傷害過,被親情拋棄過,對自己極度不負責任的人,但更多是遇到困難而禱告無門的人。我沒有想到賣腎會如此氾濫,理由又會如此隨便。有些人真的並不是真缺錢到走投無路,他們只是幻想通過賣腎給自己一次機會,一次通往更美好生活的機會。比如說“表妹”,他衣着時尚,嗓音優美,並不太缺錢,他在賣腎過程中還被騙了3000塊,他賣腎是希望拿到錢以後去開店,去參加選秀比賽。

記者:據你所知,目前案件偵破進展到什麼程度?

山姆哥:據丁橋派出所鄭所長稱,目前刑偵隊已介入。我最擔心的是已發出的供體安全。接下來,需要媒體合力去督促警方辦案,並且妥善安置好這些人。

賣腎中最大的謊言是:人左右腎只有一個腎臟工作,只有三十歲以後才啓用右腎,而左腎是不用的。在手術中你切掉的是用過的腎,留下你沒有用過的腎。賣腎可以解決生活困難;賣腎手術3天可下牀,10天蹦跳……大部分供體對此深信不疑。如果可以,我想尋找到更多已賣過腎的人,瞭解他們的生活狀態,阻止更多人加入賣腎網絡。

記者:臥底過程中,有沒有人懷疑你的身份?

山姆哥:後期有人懷疑我是臥底。最驚險的一次是東哥要求我解開手機密碼,讓他看下手機。

記者:現在讓你對這些朝夕相處過十多天的賣腎人講一些心裏話和忠告,你會講什麼?

山姆哥:裏面像是大學宿舍,我們形如兄弟。這段時間是我這輩子抽菸最多,說謊最多的一次。希望他們能夠諒解我的掩飾,尤其是王龍、陶兩位。也許這幾個月你們生活會更困難,但相信沒有過不去的坎。我也呼籲有社會力量能夠去救助這些人,給他們一次機會,而不是拿買iPhone傳聞去嘲弄這個羣體。腎臟切與不切,問題都在那裏。賣腎只是一個罌粟陷阱,看着美麗,也有短暫快感,但卻藏着深深的毒,過程不可逆,一旦生病可能就會致命。這一生要懷抱空蕩蕩的左腎過一輩子,對人的尊嚴的傷害也是致命的。

最想說:好好活着,一起加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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